第一章 前世今生-《晋末雄图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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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吾乃堂堂男儿,忠烈之后,今日力战至极,不负先人,便宁死也不受胡虏生俘之辱!”

    高岳猛地勒马转向,冲着半里外的黄河飞驰而去,纵马横跃时,万军瞩目间,一个绝然的身影定格在半空中,下一刻,轰然消失在奔涌怒号的狂涛之中。

    正值春分时节,中原已是万物复苏,枝头吐绿,但西北大地上,仍然是水瘦山寒,大漠黄沙,仿佛是造物主用苍硬线条,粗粗勾勒出一副凛冽萧条、沉默静止的画卷。

    夕阳西下,秦州陇西郡首阳县(今甘肃省渭源县一带)县北十里外的白岭山,被苍茫浓重的暮色无声笼罩。

    山脚下的白岭村,百八十户人家,多是贫苦的山民猎户,此刻炊烟袅袅,给宁静幽谧的世间,增添了一分温馨的人间烟火。

    一间柴房内,粗木床上,铺着层层干草做底,麻布为面,丝绵为里的厚实被褥里,躺着一个青年,正是力战不降,绝然投河的高岳。

    此刻他面色蜡黄,剑眉紧皱,双目深闭,呼呼喘气,只有那眼皮却还间或跳动——他正沉浸在梦魇里,无法自拔。

    “父亲,你明知昏君与那奸相害你,此去必是,必是凶多吉少,奈何自翦羽翼,甘心束手?若依孩儿之见,不如拥兵反”

    “住口!忠义之心,男儿之本也,为父日夜教导你,你怎可言出不逊?”

    “云崧,你生性狠厉果决,昂扬激烈,不记为父教导。这次圣旨既下,怎能不遵。且为父一生忠直,天地可鉴,朝廷纵有猜嫌,吾当披肝沥胆,剖析曲直。诚可恨者,十年之功,毁于一旦。”

    “岳飞欺凌同僚,威逼圣躬,且拥兵自重,逆行愈肆,不臣显著,其心叵测难言。……飞罪衅深重,若斯之甚,便可收付廷尉,着即处死,明正典刑,钦此!”

    “乃自毁长城也,岳飞之罪,莫须有矣?”

    “天日昭昭!天日昭昭!”

    猛地惊醒弹起,牵动了浑身伤口又颓然倒下,高岳已是满头满身汗水淋漓。

    他睁开无力的双眼,四下打量,心里思绪万千。

    两月前,义父岳飞被朝廷急促召回,临行前再三叮嘱高岳等部下,坚守朱仙镇大营,原地待命,不得妄动。

    今日晌午时,得到最新军报,义父已在风波亭遇难,义兄岳云及张宪大哥同时归天。

    义父一生,正直慈爱。自己生父高宠乃是宋金时天下第一猛将,单骑独闯金军大营,杀敌甚重最后马革裹尸。义父哀猛将早殇,怜幼子失怙,特收自己为义子,以他之姓命名,赐名高岳,日夜看护教导,指点提携。

    义父一生,壮怀激烈。以胡虏南侵、靖康国耻为锥心之痛。他整军抗金,身先士卒,胸怀家国,心比金石,乃是抵御异族侵略,存我汉家河山的中流砥柱。

    忠君爱国,气节如山,到头来就落得如此冤屈的下场吗?叛逆?我死也不信。“莫须有”三字,天下寒心!

    得报后,高岳怒发冲冠,跨马舞枪,率所部敢死亲兵八百人,直冲金军大营,他气郁于胸,悲愤难言,上马那一刻,已是心存死志。

    十荡十决,杀敌甚重,然终究是敌众我寡,悬殊太大,身边同样悲愤的战友都已阵亡,自己也身受重伤,血染征袍,可以去了。

    可是,明明记得跃入黄河中那一刻,汹涌河水灌入口鼻的那种窒息感和疼痛感,为何现在又躺在这宁静而陌生的柴房中?

    头很眩晕,应该是湿寒入体,发起热来了。疼痛、疲累、劳苦、力竭深深袭来,高岳不由闭上了双眼。

    次日早晨,山间叽喳欢叫的鸟雀,叫醒了一夜熟睡的高岳。他动了动身体,痛还是痛,人也仍然是昏沉沉的,但感觉却比昨日要好,至少神智清醒不少,心里明白必是为人所救。

    “有人么?”

    他慢慢支起身体,斜倚床上,沙哑的出口唤了一声,无论如何要当面致谢恩人。

    只听“吱嘎”一声,柴门被推开了一道小缝,一个小脑袋从门缝中伸进来,是个瘦眉窄骨的小男娃。

    小男娃咧嘴一笑,扭头就朝外喊:“舅舅,他醒啦。”

    叫完一声,他把门推开,屋外的阳光瞬间洒了进来,阳光倒把高岳的眼睛晃的发刺,不由得眯起双眼。

    小男娃瘦瘦的身板,在地上映出一个长长的影子。高岳见是个孩子,张口问道:“小娃娃,你家长辈可”

    在字还没出口,小男娃身形快捷,三两步便窜到了床边,背着双手,板下脸来道:“大个子,你叫谁小娃娃呢?”

    高岳莫名其妙,心道不是叫你,难道是叫桌子吗?又见男娃明明身材瘦小,脸容稚嫩,却非要装着老气横秋,不由得一阵好笑。

    “我便是叫你,有何不妥吗?”高岳奇道。

    小男娃斜睨着一双晶亮亮的眼睛,不悦道:“上个月,我便已是十三岁了,怎么还是小娃娃?”

    高岳坐直了身子,又笑道:“年只十三,不算小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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