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一章-《如意娘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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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原本扬州熟则天下足,扬州是江南第一大粮仓,历来都只有扬州稻米外运出去,没有内供进来的。而扬州侧近的江州、荆州都是多丘陵山水而少良田的地方,最多能自给自足罢了。徐州、汝南则都在战乱中。要从这些地方调运粮食过来,哪里有说的这么容易?

    二郎便又道,“所幸这几年蜀地年景很好,有不少余粮。只是自瞿塘至宜昌一段水路凶险,不那么容易运出来。”

    如意便道,“这几年我在蜀地收了小十万斛粮食,也是因为这个缘由,大多都没运出来。自前年在民间悬赏让运粮船平安出瞿塘峡的法子,倒是收集了一些当地老掌舵的行船经验,可也没有十分省力靠谱的法子。也只能多雇佣当地的好把式,铤而走险了。”

    二郎点头,叹道,“转眼便到十月,百姓手中存粮想必也消耗得差不多了,若到腊月里还不能把粮食运来,怕就真要饿死人了。”

    如意道,“阿爹不打算开常平仓吗?”

    常平仓自汉后便多废弃不设——乱世里也根本攒不出粮食来。虽说常平仓“谷贱时增价而籴,谷贵时减价而粜”,是为利农利民而设立,但实际上凡有人操作就免不了徇私舞弊。何况当今世道,各地的豪强垄断地方选官把持地方军政,无人能监管。常平仓在他们手中根本就是侵夺民利的工具。

    只是本朝富庶太平,太湖一代接连丰收后,天子怕谷贱伤民,也为了积储粮食,才又重新设置了常平仓。

    如意觉着眼下正是开仓救急的时候。

    二郎却轻轻一笑,道,“不开仓说不定还能熬过去。若要开仓,只怕立时就要乱起来了。”

    如意心想,常平仓是最后的手段,只要不开常平仓,众人便知道还有最后的退路。所以天子才不肯轻易开仓吧。可是天子恐怕高估了民间存粮,而低估了蜀地粮食入京的难度。不知这会儿开还是未雨绸缪,过些日子再开怕就是亡羊补牢了。

    二郎却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——各州郡都说常平仓里无粮,不肯拿出来。地方上的常平仓本来就是世家禁脔,世家各为其家,不肯与国共苦。越当国难时越要保存实力,是他们一贯的作风。天子早该习惯了。可京口的常平仓总是朝廷亲自掌管的吧。而那里有多少粮食?

    ——五万斛,只有区区五万斛!

    其余的尽都被人贪污了去。而掌管京口常平仓的确实是对天子忠心耿耿的嫡系。

    年幼时天子在二郎心中是第一圣明的君王。可随着年龄渐长父亲的神话终还是渐渐剥去了华彩,显露出真相来——天子其实也只是一个空有满腔抱负,却也不能不直面糜烂现状的老人罢了。各为其家心无君国的世家他打压了一辈子,依旧没能打压下去。而他宠信之人,如妙音者弑父、如萧懋德者*、如萧正清者祸国殃民,其余嫡系将领也不免有贪酷舞弊重重劣行,他也不能严加收束。

    二郎要严加追究,天子却担忧国之动荡,不肯用严刑峻法。

    在朝堂地位越高,参与的机密要务越多,二郎便越有深陷泥沼的感觉。他其实已在建康城待够了,在这种环境里继续留下去,他怕自己也迟早会被磨尽锐气,变成天子和维摩那一等清醒洞明却软烂无用的主君。

    二郎正烦闷,便听如意道,“我手上还有七八万斛粮食,都是三五天内便能调拨得动的。若有需要,你只管拿去应急——本来也是为眼下准备的。”

    二郎默然,片刻后才道,“还不到你毁家纾难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如意道,“谁毁家纾难了。这些不是白送你的,是卖给你的。也不许你用铁钱付账——如今铁钱价贱如纸,都没人肯收了。我也不要真金白银。只国库里若有什么奇珍异宝,譬如珊瑚宝石绣屏一类,你拿来给我抵价就是了。若东西够,我有办法再替你筹集出粮食来。”

    二郎:……

    说真的,真金白银这种硬通货这个时候确实舍不得拿出来。可珍珠宝石这种看似珍贵的东西,在这种时候反而毫无用处。只要能换到粮食,他能说服天子有多少就拿出多少来。

    可是——“你还能从哪里筹集粮食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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